苦蘋果·七
關燈
小
中
大
苦蘋果·七
“很好。”奧莉維亞勉力一笑。她十指相扣抵住額頭，幹咳數聲，眉頭蹙起，額角出汗，雙眼緊閉，表情疼痛難忍。
“您怎麽啦？”黛慌忙將奧莉維亞扶住，她用手遮住臉，弓身欲嘔：“帶我去浴室。”
虛軟地掛在洗手池邊上，奧莉維亞幹嘔了幾聲，慢慢往地板上滑下去，黛伊問：“您犯惡心了嗎？”奧莉維亞啞著嗓子應了一聲，嘴唇青紫，心跳開始急促。“不要！”黛伊淚盈於睫，吃力地把奧莉維亞放倒在地上，將她的頭向一側傾斜，把手伸進她的嘴裏，清理出一些口腔中的穢物，她的呼吸順暢了一些。
黛伊把她翻了個身擱到洗手池上，壓住她的腹部，拼命拍打她的後背，奧莉維亞劇烈咳嗽了幾聲，開始猛烈嘔吐。那聲音像是用生銹的鋸條切割鋼板，刺耳嘶啞讓人毛骨悚然。一股股粘稠的血漿從奧莉維亞嘴裏流出，滴得她滿身都是。
奧莉維亞吐完了，跪坐在地上，眉頭緊鎖，眼角因生理X淚水而微微發紅，披頭散發，氣短力竭，看起來糟糕極了。她喉嚨間發出嘶啞的痛吟，失焦無神的眼睛暗淡無光。
黛伊握住奧莉維亞的一只手，翻起她的袖管，震驚地發現她的手臂的黑色侵蝕，它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一縷縷青筋像暴露在地面的氣根一樣凸鼓出來，並長著一個個可怖的青黑色皰疹狀的不明結塊，末端紋路已經惡化成了亂七八糟的毛細血管的形狀。
奧莉維亞苦笑一下，步入衣帽間找了塊幹凈毛巾在試衣鏡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唇角的血，緊鎖的眉宇緩緩舒平，波瀾不驚地說：“黛伊小姐，不妨告訴你，我其實，也是那場實驗的一個樣本。”
“您是說新式邪眼的研發？可您作為實驗體，無論從道德倫理考量，風險控制，社會接受度和資源分配角度看都不合適呀？而且您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容樂觀……”
“不，我本來就是強化過的人體，通過了初步測試。我要嘗試的，是更危險，代價更高的實驗，若能成功，我將突破極限，躋身執行官前三席也未可知，”奧莉維亞轉動著手臂露出自嘲的笑容，“但是你看，以人類之軀比肩魔神，畢竟是屬於極少數人的眷顧，即便有粉身碎骨的勇氣，說不準也會一敗塗地。”
“可是，既然技術這麽不穩定，還會付出慘痛的失敗代價，為什麽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嘗試呢？”
“黛伊小姐，執行官之間的內鬥，你了解過麽？分裂，拉黨結派，各自為政，爭權奪利想辦法把對方搞垮自己上位，這些來自同僚的明爭暗鬥，往往才是執行官面對的最大威脅。那時，我們之中就出現了別有用心之人，想要覆蘇沒落的X間諜文化……”
“我上臺後，改革了X間諜制度，放寬了強制X，階段X的一體化訓練規則，廢除了原先的畢業考試內容，改為更人道的筆試；撤掉了所有的廣角投屏，學員的作業只需提交給同X別的教官，一對一負責的新制度無疑增加了經費壓力，自然有應對舉措。調整內部資源分配，制定經費籌措計劃，最重要的是，精簡X間諜人數，提高教官授課水平，優化教學內容和方法，引進先進的教育設備，通過有效的教育成果，提升對外情報局的聲譽和影響力，吸引民間資源投入等。在對X間諜的培育上，提高了學員其他方面的能力的考核要求，如情報收集分析，隱蔽行動，身體素質和戰術技能，潛入和融入，溝通和談判，多語言，抗壓和急救，情報保護和管理等。
為了彌補下滑的情報局的國際競爭力，我采用了多種措施。鼓勵投資科技和信息技術，拓寬機構獲取信息的途徑；加強特務的培訓強度，提升他們挖掘信息的技能和專業能力的效率；積極參與目前並不被看好的的國際情報共享機制，與其他國家分享情報，並加強國際合作。通過建立互惠互利的情報合作框架，彌補X間諜制度衰敗後可能出現的信息缺失；作為外交官通過公共外交和國家形象塑造活動，展示至冬的價值觀、實踐和對國際事務的參與增強至冬的公信力和影響力，使其他國家更願意與其分享情報和合作；根據國家的戰略需求，專註於特定領域的情報收集和分析，例如經濟、科技、環境、恐怖主義等。至冬可以在這些領域建立專長，並成為該領域的國際研究和情報中心……”
奧莉維亞踱步至窗前，凝望著沈靜的月夜，遠方的山脈在地平線盡頭隱隱閃著淡紫色的剪影，唇角勾起一抹疲憊和憂傷的淺笑：“政客們宏大而深謀遠慮的口號，只是政治鬥爭的幌子而已。”
“實驗項目廢止後，由頂尖醫療專家團隊制定對我的治療方案。我以保守治療為籌碼與那位執行官達成交易，使之放棄了有關X政治的圖謀。我的醫護之中也安插了異己，拖延我的康覆時間。但我知道，政治打擊非此即彼，不會停止。”
“大人，現在的我能為你做什麽？”
“黛伊小姐，通往權力的道路不能一蹴而就，你想要替我分憂，至少要學會獨立評估線人的價值，思考什麽時候該策反招募。”
黛伊的瞳孔劇烈顫抖起來，神情渾身顫栗地擡起頭，淚如泉湧，那雙清澈的藍眼睛仿佛沈澱了世界上所有的憂郁和悲涼：“可我怎麽知道您能支撐多久？我不想看到您明明非常難受還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人世了，身邊盡是魑魅魍魎，薄情寡義之徒，我們又該如何面對無依無靠的未來？有沒有我現在就能貢獻價值的任務？就像上次那樣，不管是多麽稀有的材料，只要對您有用，我總能找來一些的！”
“我目前的藥方，確實是被動過手腳的。如果你能在暗中助我，也許我恢覆健康之餘，還能助長實力。可因此耽誤你的前程，又犯下欺君之罪，是對我道德的拷問。作為一名誓言效忠帝國的愚人眾執行官，曾因愛情的盲目而迷失了自我，背離了我的職責與榮譽，我的良心已被無盡的痛苦所侵蝕。”
“可您在做正義的事啊，您解放了X間諜的悲慘命運，您是反抗暴政的自由鬥士，民主價值觀的捍衛者，追求公平正義的英雄，為尊嚴和自由奮鬥的人權倡導者，壁爐之家關愛生命的好家長，我們不能失去您，‘為了人民的利益而奉獻的人，不能讓他被小人加害而死’，如果您犧牲了，那麽這世上還有公允嗎？”黛伊靠近一步失聲哭噎道，“而且，您死了，我會多麽難過啊……”
奧莉維亞反倒忍俊不禁了：“好啦，黛伊小姐，我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不要輕言生死。我也受不起這些溢美之詞。”
黛伊心花怒放，她擦幹淚水，瑟瑟發抖，搖搖晃晃：“您放心，每一天，我一定會平安回來，請等著我吧！”她忘了自己還是病人，激動之下冰涼猩甜的空氣大量灌入胸腔，她狂咳不止，幾近昏厥。
“真是懂事又努力的好孩子。”奧莉維亞憐惜地撫摸著黛伊的肩膀，如同撫摸一件精致又脆弱的珍寶。
“大人，這是送給我的？”黛伊好奇地看著一個印著交錯墨綠色藤蔓花紋的巨大牛皮紙袋，裏面胖鼓鼓的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
奧莉維亞粲然一笑：“就是送給黛伊小姐的生日禮物。”
禮物被打開，她忽然楞住了，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
是一個以法提涅為原型按1.5：1縮放定做的等身抱枕，柔軟珍貴的黑色羊駝毛一體整皮還原了法提涅滄龍般的身體構造，甚至是翅膀的細節，觸手的數量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法提涅的身軀布滿粗糙的鱗片，而這只抱枕軟撲撲毛茸茸，還合理設計了貼身弧線造型，手抱區和夾腿區采用30°夾角緩坡設計，不易滑落，適應側抱時的腰腿狀態，表情沒有用踩線粗制濫造，而是用天然水晶材料栩栩如生地還原了法提涅青銅色的眼睛和牙齒，看得出工程量足以費上一翻苦心，此外，抱枕的身體和腿特意弱化了原型的粗獷，胖墩墩圓滾滾，可以稱為法提涅——可愛版，讓人忍不住想要貼貼抱抱。
她咬著顫抖的唇撥著頭發說不出話來。
“喜歡嗎？”奧莉維亞問。
“……”纖柔蓬松的絨毛好像一片溫和的雪，她把抱枕的頭小心翼翼地擱在胸前，下巴埋在長長的絨毛裏，抱枕恰到好處的大小讓黛伊的手臂剛好可以繞上一整圈。她閉上眼撫摸著它的手，笑得悲傷而溫暖：“喜歡。謝謝您。”
“黛伊小姐，請別走開，”奧莉維亞向她招了招手，“我想把床分享給你。”
奧莉維亞的眼睛是燦爛的金橘色，似乎有種聖潔的神X力量，又有種洞穿靈魂的平和。黛伊晃了晃神，像只呆頭楞腦的企鵝：“您在說……是什麽……意思？”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勇敢追求，釀成了許多人生的遺憾。感情也是如此，既害怕我死於非命，又羞怯不敢大膽開口，難道黛伊小姐是無X戀嗎？”
她頃刻間紅了臉，慌張地搓著抱枕的絨毛，目光游移不定：“我不敢對您有想法。”
“我不信。”奧莉維亞挑了挑眉。
“嗚……大人，我退下了……”黛伊面紅耳赤地閉上了眼，不自覺地捏緊了睡裙的系帶。她感覺到奧莉維亞的視線在她背後停留——
“黛伊小姐，你喜歡看幻想小說嗎？”奧莉維亞問。
“我不喜歡。”黛伊回過身來。
“理由？”
黛伊低頭思索，低聲說：“小時候會被那些華麗的詞藻吸引，書裏有風花雪月的想象，纏綿悱惻的月下幽會，柔腸百轉的依依惜別，無語凝噎的呢喃輕訴，文藝而做作的純情告白。後來我便覺得這些文章越發空洞，虛浮，只是不切實際的想象。如果你總是得不到最低層次的需求，吃不飽穿不暖在生存線上掙紮，你怎麽會有閑暇顧及更深層次的精神追求呢？而且思辨講究樸實有力，而不是華而不實。做一個務實的人，清醒的人，要學習社會科學，這才是最有用的。”
“嗯，文藝的矯揉造作，沒有實在的東西，沒有專業領域的知識，也沒有理X的思辨，那種膚淺的文字是象牙塔裏的幼稚幻想。”奧莉維亞從床櫃裏翻出一本舊書，拉來兩把木紋醇厚的雕花單人小沙發，撥亮爐膛裏的柴火。“黛伊小姐對社會學的分支也感興趣嗎？”
“嗯，”黛伊把抱枕提起緊緊裹在身上，僵硬地合攏了雙腿坐在沙發上，雙手像虔誠的教徒一樣嚴肅而拘謹地握在胸前，“我想聽聽您平時都看什麽，多了解您的想法。”
“那我們就談愛情。工作後，有的人忙得顧不上情情愛愛，有的交往了現實中的對象，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渴望愛情，有的沈迷賺錢，對愛情不屑一顧……但有多少人能徹底放棄心裏對愛情的幻想和期待而不是因為他已經一蹶不振了呢？有人說，金錢是永恒的，人情是靠不住的，厭倦和拋棄只是一念之間，只有金錢不會背叛你；有人說，活著是為了愛情，物質是膚淺的，真情才是最珍貴的。可在我看來，這些意義都是向外尋求的，無法與向內的精神追求帶來的力量比擬。我喜歡分析文字背後的語義，發現精神本質。我喜歡語言文字巧妙的組織形式。看待一件事物，從不同知識領域和專業視角出發有不同的結論，而我則像一個收藏家一樣把這些觀點收集起來，這就是我的樂趣。早年，我把文學當做神聖不可侵犯的信仰，對語言文字懷著最虔誠的崇敬。但後來我意識到，藝術作品也有害人的一面，看過愛情的文學作品後，再看社會學對愛情的研究，你可能會發現它們有很大的不同。社會學采用科學的方法，目的是揭示社會規律和解決社會問題，小說是一種藝術形式，目的是表達作者的感情和思想，研究是理X客觀的，小說是主觀感X的。”
“然而，社會學並不專註於對愛情的本質進行探討，社會學認為愛情是存在的，關註愛情如何在特定的社會和文化背景下產生、發展和變化。例如，社會學可能會研究不同文化對愛情的定義和期望，以及這些差異如何影響人們的愛情關系。此外，社會學還可能關註愛情與其他社會現象如婚姻、家庭、X別角色等之間的關系。你很快就會知道。
“既然我們是女人，不如從了解自己開始。女人們常常把愛情看做生活本身，是身心的全部奉獻和忠誠。男人是神和主人，是不能平起平坐的君王，超越自己的存在，是奴隸主和神父。而將自我虛無化，愛情變成宗教一類的東西。也有女人把愛情看做消遣和樂趣，期望占有，兼並和馴服，把愛人視作人格中的附屬，眾多價值的一種。”
“可這兩種想法不是太極端了嗎？一個無限貶低物化自己，成為另一方的依賴和附屬，一個剝奪了對方的獨立X和自我價值，肯定是不健康的。”黛伊說。
“如果我們用當今的觀念看待前幾個世紀的落後價值觀，肯定會覺得愚蠢又荒謬。但社會學還是要研究它們，有什麽價值呢？”
“因為它們是歷史的一部分，理解女X在社會中的不平等地位和經歷，為後來的女X主義運動和理論提供了基礎。”
“嗯，即使是曾經被稱為是一個時期崛起的女X主義流派的代表作，思想也不能脫離時代的局限，為什麽有些看似三觀炸裂的書成為了世界名著？讀書是讓人思考的，不是來站隊的。脫離時代進步意義和從三觀是否符合普世價值觀的角度評判一本書的好壞是不合理的。”
“還有！揭示人X才能激發思考。如果所有的書都是歲月靜好，那麽就無法激勵讀者反思社會的黑暗面和人X的覆雜。這就是作家的責任和使命。”
“嗯。你知道剝奪對方獨立X的戀愛觀是怎麽產生的嗎？”
“因為他們比較自我中心，缺乏尊重控制欲強，觀念守舊，認為女X應該在家庭中扮演百依百順的賢妻良母的角色？”
“這不僅僅是個人品德的問題。女X在成長過程中受到的各種限制和偏見，是社會文化發展的結果，那些女X並未直接參與，卻對她們的發展產生影響的因素，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她們，她們卻渾然不知。在這個社會中，男X是絕對的主體，而女X則被視為相對主體的‘他者’，被剝奪了原始公平的第二X。女X被視為‘第二X’，有別於傳統X別觀，即在社會和政治生活中處於次要、從屬的地位，這與男X作為‘第一X’的主導地位形成對比。這種社會結構使得男X對女X的征服欲得以存在和延續。”
“大人，您平時跟下屬講話，都是這麽專業化，學術化和理論化的嗎？”黛伊的眼神已經開始漂浮。
“哈哈哈，要是我說話總是充斥著清高文雅的詞匯，不時夾雜一兩句專業術語，賣弄著自己的學識，標榜著自己的三觀，像個傲慢又迂腐的文化人，還怎麽領導軍隊打仗？”奧莉維亞笑得書快要從大腿上震落，“也許你更喜歡歷史學和心理學？還是蘋果味兒的小餅幹？”
“大人，您這麽說，我會難為情……”黛伊猝不及防地漲紅了臉，“雖然似懂非懂，但我對您講的很感興趣！請繼續吧！”
“黛伊小姐為什麽會愛上我？”
“咦？！”奧莉維亞的語氣同日常問詢一樣平淡，面對她沈靜平和的視線，黛伊努力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大人，我說不出多麽深刻的道理，在我心中，您溫柔，強大，無私，仁愛，正直，就像一個純粹的奇跡一樣，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奢想過世上存在您這樣的人，在壁爐之家，您用溫和的政策凝聚我們的共識，我們崇拜您也畏懼您，畏懼不是來自冷酷的暴政的強迫，而是來自對您才華，品德和能力的衷心認可。跟您打交道，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而不是咄咄逼人的，壓抑難受，所以我總是不自覺地被您吸引。我想，這就是人格魅力吧。”
“那麽，你有沒有想過其他原因呢？”
黛伊不明所以，專心致志地傾聽。
“我是一個女同X戀者，我為什麽會吸引女孩子？只是因為我懂得比她們更多嗎？
也許，這個女孩子沒有機會或出於某種原因害怕異X，異X關系的缺乏或失敗，使女同X戀就成為一種替代，它不是對女人感興趣，而是以對這種興趣的排它X為特X。所以，‘女人天生是女同X戀。’壓抑的訓練，嚴酷的紀律，高度危險而緊張的任務環境，疲憊的實戰應用和快速反應，保密而隔離的生活社交圈，催生出不自然的情欲，是很有可能的。
二，基於精神分析裏俄狄浦斯情結的推論，由於童年母親過分熱烈的關懷，少女一直對於母親懷著占有欲和被照顧的親密感，或受到母親的虐待，會強烈地尋找一個‘好母親’，這時她可能覺得她的感情是純潔的詩意的，不覺得自己是女同X戀。此外，小女孩在原生家庭中被當作男孩培養，或由父親撫養長大，生理X別是女而社會X別認同是男，不像大部分女X那樣學會去散發女X魅力吸引和討好父親——男X、仇視競爭者母親——女X，而是恰恰相反，嫉妒男人，尊敬年長的單身女人，這三種情況都會導致少女愛上比自己年齡大很多的女X。
三，不拒絕客體氣質，同時感覺到對女友的的母愛和X的依戀，因為感覺自身異化出了母親的分身，沈浸在了這種母親角色的演繹中。她們具有客體的自戀，試圖在情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延續或映像。不過我想這種可能X更高：負責供應培養兵源、特務的軍事化孤兒院裏的少女童年缺愛，僅僅是希望在我身上重現童年被保護的處境，通過我的眼睛感受自我存在，協調X愛和自戀，我稱呼她們‘孩子’時，她們就心懷激蕩，看到了童年的回魂，延續了‘做孩子’的快樂，通過我的眼睛，以為發現了自己，見證了自己，陶醉在自我虛無化的夢想中——在我的懷抱中，她們變得那樣子小。
奧莉維亞把目光轉向黛伊，“有哪一點，讓你產生共鳴了嗎？”
黛伊把抱枕往懷裏圈緊了一些，低頭嚅囁道：“可能我在您身上，尋找著失卻的母愛吧。媽媽畢竟不是人類，它表達愛的方式，有時我可能感覺不出來。但愛情是和X別無關的吧，我是喜歡您才改變了X向什麽的都不重要，我是喜歡您這位人，我們在一起了，這不就夠了嗎？”
“黛伊小姐，你頭腦聰明，涉獵一下其他學科，多學幾門課，並不難。也不要對自己專業以外的知識避而遠之，覺得這不是你的領域，你一竅不通，文科是相通的，你學的範圍越廣，整合看法的時候角度就越多，越全面。為今天依然活著，還能夠讀書感到慶幸吧。如果只是關心自己過得好不好，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思考更廣闊的世界和未來，不論行為多麽勤奮，意志多麽堅韌，思維上懶惰，很容易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假使有這樣的社會，統治者想要通過思想控制和洗腦消除民眾的獨立思考能力，使得民眾只能接受官方灌輸的思想，而無法產生自己的想法和質疑。在那樣的社會中，危害個人自由最兇惡的敵人，正是哪些最需要自由的人。他們不支持迫害異端，也不會為異端辯護，他們自己暴露自己，因為他們無知。黛伊小姐，我不是批評你，我知道你肩負著關於我們的共同未來的大事，我很抱歉將本應屬於兩個人的重擔托付在你一人身上，我只能擔當一些微不足道的後援工作。我沒有資格要求精疲力竭的你培養多麽高層次的思維境界，但你必須知道動腦思考的意義，智能和謀略對我們這個職業尤其重要，你雖然現在遠離諜報鬥爭，但是你終將回到那裏去，正式的特務都不跟你在情報學院的同學一樣將心比心，一團和氣，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會漠視一切善良，誠實，尊重，仁義的道德底線，魔獸即使再兇殘野蠻，也沒有一顆貪婪自私的野心可怕，你知道嗎？”
“我知道了，我會保持警惕的。閑暇時間我也不會忘記提升自己的。”黛伊直直坐好，端正而嚴肅地說。
“還有一個問題。”奧莉維亞沈聲說。“你與我處於權力關系完全不對等的狀況，不管是從年齡、閱歷、地位、財富來說，我都有著壓倒X的強勢，我給與關註，你就興高采烈，迫不及待。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嚴重不公平的，我的良知和道德本不允許自己強硬地闖入你的世界。我希望你心理上成長，希望你能稍稍再理解我一點，我心裏也能輕松一些。”
“對不起，大人……我不知道原來愛是這麽深奧的，甚至讓您自責愧疚，我是多麽天真和無知……但要達到這一階段，意味著我不會再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了。您還會喜歡我嗎？我會變得不那麽快樂，無法再用絕對的單純眼光看待事物。我現在不明白的是這種成長的缺失，到底是不是一種遺憾？通往成熟的必由之路，一定會以失去快樂作為代價嗎？”
“不會。因為你失去的，只是低級層次的快樂，同時你會獲得更高層次的快樂。”奧莉維亞往沙發靠背上一躺，眼神幽晦覆雜，深如海波。“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如何理解？讀書使人進步，但進步的過程並不順利，通過讀書，你翻過了出生處骯臟，荒涼的院墻，看到了墻外和煦的春光，這時你的心就像這片春野一樣溫暖，洋溢著新奇的喜悅。再往上走，你卻見到了陰沈壓抑的風暴，你的心情變得惶恐，沮喪，懊惱，悲觀，迷惘，憤怒，無比痛苦，如果你被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威懾住了，放棄前進了還落下難以治愈的心病，那你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上階梯。如果你咬著牙堅持下去，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你不知道要走多久，但絕不可能是十天半月，一年兩年，可能要花費你大半生的時間，你才能看到烏雲之上，最寒冷的頂端的風景是什麽——那一定是無比燦爛的金色世界，恢宏，浩渺，卻又如此平靜，安寧，祥和。”
“哦。”黛伊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其實我覺得，我們這些人就像黑暗中的蜘蛛和毒蛇，見不到明媚的陽光。刺殺諜報的任務，與仁義道德無關。研究深淵和禁忌知識，唯有孤獨和瘋狂為伍。我們大多數人死於器官衰竭，活不過二十多歲。我們就像是……不值錢的耗材。大多數，是用之即棄的政鬥工具，是內鬥中領導借刀殺人的兵器，無人憐愛的時代棄兒，戰場上縹緲的炮灰，不可能坐在高大寬敞燈光明亮的寫字樓裏，澆著綠植的水談天說笑，我們是流浪者，是沒有未來的一代。”
“不可以這麽想。對抗天理本應是人類最崇高而偉大的事業，每一個孩子都是在暗處用生命保衛國家的英雄，你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明天人類解放的基石，你們是國家的光榮和驕傲，人民應該永遠敬仰你們。但國內的社會文化和價值形態畸形病態，腐敗嚴重，執行官們各自為政，軍隊不知為何而戰，而是以軍功榮耀、犧牲定義忠誠和信仰，即使有紀律和規範約束指導著他們自身對‘對抗天理’這個使命從理想信念到行為上義務，很少有人自覺內化。需要有一支煥然一新的新軍隊和龐大、鮮明的進步勢力來打破僵局改天換地，這才是能讓至冬擺脫內耗、孤立、仇視、低劣不利處境，從而以嶄新容貌和意志聯合其他六國共抵大敵的關鍵。”
“大人，難道更宏大的目標就可以為奪取生命的行為辯護？”
“我們沒有借戰爭之名濫殺虐待他人，我們為締造和平而戰，神會寬恕我們。”奧莉維亞坦然地把書放回原處，“你困了，要在這裏休息嗎，黛伊小姐。”
黛伊把抱枕摟得更緊，她唇邊的毛絨已經被呼吸的熱氣打濕了。“大人，我不會。”
奧莉維亞不緊不慢地掀開玻璃罩，點起一根植物精油的香薰蠟燭，飄散著水仙和迷疊的芬芳。
“你是否想過，在你去對外情報院任職後，你將很難再見到我，一場意外，就能讓你永遠見不到我。沒有改革的時候，役人的貞操，對國家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她們從小被誘拐，軟禁，訓練成殺手，已失去正常人的生活和情感。她們的身體是強大的武器，可以是讓人防不勝防的床上殺手。在她們最年輕漂亮的時候就被安排奪去了處女之身，為了預防不得已的時候利用身體完成任務。她們的身體不屬於自己，而屬於組織。現在的X間諜制度遵循自願原則，你不需要成為一名X間諜了，但若是遇上了需要屈尊俯就才能活命的情況，這樣青澀又拘謹的你，能否順利過關？有些人的野蠻，粗鄙，惡俗，超出你的想象，沒有任何X經驗的你，能否控制住情緒，為了大局而忍辱負重呢？”
奧莉維亞此刻目光深邃凝重，語調一絲不茍，冷靜，沈穩，好像在分配嚴峻的任務，命令不容絲毫忤逆和反駁。
黛伊驚愕地楞在原處，木呆呆地望著她。
奧莉維亞松了口氣，恢覆了往日的平易隨和，燭火的映照下，她的嘴角似乎又添了一道憂愁的皺紋。“我希望你永遠不會遇到這種事。但我的職業經驗告訴我，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話，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當然，我不準你用出賣身體的方式獲取情報，建立功勳不急於一時。親密不是禁忌，把親密視作羞恥，就永遠得不到親密感，看見和接納一個人對愛與親密的真實欲求很重要，不管這些欲望和需求來自誰，這只是建立正常的關系模式的合理表現形式，親密是難以言喻的美好的事，但很抱歉，我們手上沾滿鮮血，難道可以不用考慮憂傷，沈重和心理陰影，用無法摧毀，無法被戰勝的天真無所顧忌地□□嗎？以前沒有人告訴我們，女人是完全的X的主體：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興奮，是為了她自己的身體和快感。沒有人說過好奇、平等、期待、獨立，只有童真和羞澀的罪過、沈重，只有為國犧牲和做貢獻的長盛不衰的論調、英勇的獎章和禮讚的歌謠。讚頌犧牲，當然沒有錯，但她們的心理健康，卻從未被註意過。對待X的錯誤觀念，使她們墮落得越來越深。她們的訓練一開始也很難受，抵觸，哭泣，求饒，反抗，她們說的最多的話是‘不行’‘求求你’‘我做不到’，但她們只會把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時間久了，就木然地接受，不再有羞恥心，把國家榮譽掛在嘴邊，互相攀比，競爭。黛伊小姐，如果我不想看到你回來時，思想變得和她們一樣，如果我在這方面放任你，我真的不敢保證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大人，我是絕對信任您的，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請您教我吧。”黛伊羞愧地說。
“常態的觀點是，愛情是X的心理部分，X是愛情的生理部分，愛情是植根於X欲的，所以靈與肉是不可分離的。他們認為，沒有感情基礎，X行為就無法進行。”奧莉維亞沖洗著手上的□□說，“這種靈肉統一觀，是我們這一行業的大忌。”
“作為個體，我們的□□和靈魂必須是相對自由且獨立的，最不應該犧牲的，是那個有思想，感受，判斷，行動的獨一無二的自我，當我們的精神足夠強大，無論□□發生了什麽，對我們的精神絲毫無損。”
“X不是連接愛情的神聖紐帶，X可以是表達愛的方式，也可以是明哲保身的工具。你的羞恥感來自於你看待事物的態度，而不是事物本身。但是要註意平衡對X的態度和自我保護。有人認為，對X無所謂可以避免被□□的痛苦，並不是這樣。X侵犯是一種嚴重的侮辱行為，與受害者的態度或行為無關。她們要是這樣想，靈肉就可以完全分離。然後，對X的態度也變得懶惰，浮躁，放縱，無限尋求自我欲望的滿足，毫無顧忌地接受欲望的驅使，固然有使道德的邊界模糊消失的可能。如果被侵犯了，日後必須成倍償還。”
“重要的是，誰能活著笑到最後。”奧莉維亞擦拭著手上的水珠，詭異地笑了一下。
“我記住了，大人。”黛伊坐在浴池裏，搓著一縷縷黏在後頸的濕發的泡沫。
“不喜歡嗎？”
“沒……”黛伊攪動水花低喃。
“在異X戀傾向的建構中，往往把身體的一些器官X欲化，認為一個 ‘真正’的女人要通過插入而獲得快感。而通過‘進入別人，看到別人達到高潮’而獲得快感顯然不符合主流X規範。但這確實是她們獲得快感的方式。她們的感受是緊緊和對方聯系在一起的，對方達到高潮、覺得舒服在她們的X體驗中處於很重要的位置。而X工具的使用則表明X行為中的快樂並不必須男X參與，道具並不是菲勒斯崇拜，而只是緣於對不同快感的嘗試，只是工具而已。羞恥是被男權同化的女X自己強加給自己的。”奧莉維亞泰然地說。“黛伊小姐，如果總是對某個話題避而不談，難以啟齒，那就是有軟肋的。要是覺得奇怪，就自己試一試，說不定就知道其中的樂趣了。”
“試什麽？”黛伊一時沒反應過來。
奧莉維亞雙手撐在池壁邊沿前傾身體，低塌腰身，垂頭暧昧地看向黛伊，肩上的真絲睡衣滑下堆疊在肘彎和細腰上，輪廓被逆光照出身材華麗的凹陷。
黛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臉色發白，忍住喉嚨裏的聲音，紅著眼眶欲哭無淚地說：“我是不是惹您生氣了……”
“要是你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向來直言不諱。黛伊小姐，是不敢嗎？”奧莉維亞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淋濕的頭發緊緊貼在高挺的胸脯上，透明的水珠從她秀美的鼻尖上滴落。
“大人，這是以下犯上，我們的位置是不可以對調的。”黛伊怯怯地說。
“難道你覺得一次X行為就能確定對女人的徹底占有？插入就意味著征服和控制？插入就是上位者的特權？因為我是至冬對外情報總部的局長，至冬總參謀部軍事情報總局的第一副局長，楓丹駐至冬大使館外交官，愚人眾第四執行官，而你連情報站的處長都不是，只是區區一個，低賤的新兵？”
“只是躺著享受現成可不行。”奧莉維亞蹲下來，凝視著裊裊水汽中黛伊模糊的臉，把她粘在臉上的亂發撫至耳後。“收入，名望和社會地位的差距可能會影響關系中雙方決策權，資源分配和家庭角色的差異，但用這些來決定愛情中雙方的地位是一種物質主義和功利主義思想，把伴侶的價值等同於力量，經濟能力，社會聲譽和身份地位，持這種思想的人往往在爭吵中搬出自己覺得高人一等的地方彰顯自己X格，動機或實力的優越，以此打壓對方的自尊，轉移矛盾，逃避問題，一個成熟的伴侶不會通過攀比物質條件作為淩駕對方索要對方的資本，每一個要求都取決於兩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尊重和信任。”
“大人，您說得很對，但其實，我心理上還沒有那麽成熟，我只是想以後跟在您身後做一個盡職盡責的護衛，完美執行每一個命令，我就很滿足了。我沒有發號施令的野心，我是天X如此吧。要我在上面俯視著您，我會惶恐不安。”黛伊愛憐地捧住奧莉維亞的手貼在臉頰。
“黛伊小姐，女同關系不一定要遵循男主女客的傳統二元X別的關系範疇，也不應該固化在主體和客體的模式中。X別身份，是被社會法則強行規定和劃分的，不斷被社會環境構造，進行違背主體自然X的社會化操演。你受到了根深蒂固的傳統男權話語的影響：把插入和被插入與權力關系聯想起來，把柔弱和暴露視作被控制，被征服的恥辱和低下的特質，這是主流文化的X規範打下的烙印。你也可以不參與這個操演，不必按照你被陳規陋習賦予的角色行事，你可以只做你自己，讓人文主義呼喚恢覆真實的自我。為什麽我們必須按照“一男一女”“一強一弱”的模式戀愛？”
“那，我該怎麽想？”黛伊鼓著腮幫眨巴眼說。
“因為我愛你，我願意在‘話語權’和‘統治權’上做出妥協，我的快感緊緊和你的感受聯系在一起，又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支配／被支配的權力結構，因為我們相互支配。女同X戀雙方分為‘一男一女’‘一強一弱’是延續有男權意識形態的精神分析學分類；兩個女人的結合有大量不同的形式。她們平等相愛，同時是男人和女人，根據感情，利益和習慣不斷變化。所以黛伊小姐，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奧莉維亞捏了捏黛伊的臉頰。
我躺下來，她如蛆附骨。我們是起承轉合的兩句詩行，齊齊整整，合轍押韻。我側過身，她就會在我背後一只手環住我的肩，頭埋進我的發絲，三緘其口，指尖緊扣，好像我已進了墳墓，她在抱著碑石連連叩首，沈默哀悼，呼喚死去的愛戀；我只好轉過身來，她得到回應，蔓引株連，委婉癡纏，像找到了暴雨傾盆中可以攀附的樹杈。
她是一只靈光蜉蝣，迷失在靛藍青紫中，亂花迷眼，全然沒了方向，她觸摸欲念鼓漲的芽苞，凈覺花瓣靈敏地綻開，看到了明黃佻撻的莖蕊，一面閃閃躲躲，一面迎迓地搖晃，她受蠱，悵惘地，昏沈地尋覓深幽境地的縹緲亮光，鉻黃，鵝黃，藤黃，桔黃，潑潑灑灑，斑斑斕斕，她輾轉漂漾，迷糊亂闖。
我們指縫交纏，她微有聲嘶，淅淅索索地坐起身看著我，皮膚涼滑顫抖，像一只掠奪一切、瘋狂進食的，筋疲血盡的豐腴鰻鱺。她眼睛熾熱滾燙，胸口發疼，音調瑟瑟發抖，失魂落魄，不知是因為疲倦的痛苦，還是荒＊的羞恥。
去子午線澆灌那顆種在荒原上的小樹吧。紛紛攘攘的吹拂讓樹的枝葉喧囂振顫，樹的葉子那麽幼嫩，根卻那麽深，雨水澆濕土壤，樹根無從躲避，尺蠖求伸。她一毫米一毫米地收緊，扭動，廝磨，像纏繞在獵物身上的蟒蛇，直到碾沒我皮膚的最後一塊立足之地。風雨如晦，搖撼，狂飆，枝條被風摧殘得前仰後合，爆破折裂，恍恍蕩蕩。天地倒轉，雨絲逆行，淋漓潑灑，飛散迸濺，啊濕濕黏黏，一塌糊塗的洪荒世界。
“大人，您一定覺得我很淺薄吧。您為什麽要喜歡我？您喜歡我，跟喜歡一個懂事又努力的小孩子有什麽區別？”黛伊像只受到安撫的小獸膽怯而迷茫地眨著垂淚的眼。
“不要妄自菲薄，黛伊小姐的專業能力是出類拔萃的。”奧莉維亞將黛伊深深摟入懷中，“現在的人們，金錢，美貌，X，權力，地位，名譽，甚至是學歷和才華，都能被當作攀比和驕傲的資本，但我認為人不應為這些東西而活，也不應把它們當做高人一等的理由。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想要是什麽，清楚自己的內心，正確認識自己，才不會被這些事物迷惑。所謂的自我到底是什麽？是什麽讓你與眾不同？是什麽讓你永遠自尊自信？黛伊小姐，也許你現在對自己認識得不夠清楚，也許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一定會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靈魂伴侶，可是大廈高層裏那些優雅自信、風度翩翩的白領精英，太多有著自以為是的傲慢的通病了。虛榮心旺盛，賣弄才華，誇耀勤奮。功利心，失去崇高的理想和堅定不移的信仰，把知識看做維持自己形象地位，為自己謀取私利的工具，失去對語言文字的尊重和虔誠，浮躁，隨便，急功近利。”
“不管您認為我有一顆怎樣美好的心，殺了人染了血，就不再純潔了。”
“黛伊小姐，你覺得我擁有今天的地位，能一個人不殺嗎？‘判斷一個人是否真正的純潔高尚，要看他的行為本身，而不是看他的行為意向。道德行為是衡量道德品質的客觀標準和根本標志。如果一個人他只有正確的三觀，而外表表現的不一致，他並不能被稱為品德高尚。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是衡量你的道德的真正價碼，哪怕你是被迫害的。’從這種主流價值觀的判斷標準看，我早就與善良，高尚，正義無關了。可那又怎麽樣呢？我要因此放棄對改革理想的認同和向往嗎？不流血是不可能的。把冷酷的手腕送給敵人，把溫暖的一面留給家人。我們生在一個黑暗的時代裏，就必須學會殘忍。黛伊小姐，你的人生信念是什麽？”
黛伊擡起頭，毫不遲疑地問答：“永遠和媽媽在一起，和您在一起。此外我別無所求。”
“我不要。我不能死在這裏。”黛伊的長睫顫了顫，淚水滑落，潤濕了血痕斑駁的鬢發。
羽翼未豐的雛鳥在洞穴的幹巢中蜷縮酣眠，卻被隆隆悶響的閃電驚醒。它睡眼惺忪，糊裏糊塗。風暴演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狂怒，雨點不停地滲進松動，開裂的巢穴，片狀閃電鞭笞著孤零零的海上高崖，墨綠色的海水在其下匍匐蜿蜒。雛鳥掙紮亂扒，跌跌撞撞地沖出洞口，恐懼，驚奇，誘惑，欣快的古怪感覺讓它迷迷糊糊地想縱身一躍，跳進鴻蒙世界無底深淵的獰笑的漩渦。
雛鳥在懸崖邊探頭探腦，舉棋不定。風雨瀟瀟，它馬上要失衡滑墜。
“哎，馬上就飛到終點了，要半途而廢麽，小鳥？”雛鳥拍了拍疲軟的翅膀，遺憾地咿啞了一聲。
“是在害怕雲的那一頭的東西嗎？還是僅僅是因為迷了路，才止步不前呢？”羽毛被雨水澆透濕盡，失溫的感覺讓它瑟瑟顫抖，小鳥蔫蔫地搖了搖頭，茫然不解。
“好吧。擡頭，看到那顆北極星了嗎？那就是跟你說話的我。朝著我的方向，展翅翺翔，不必擔心寒冷，饑餓，疲憊和狂風。即使暗黑的雲朵遮蔽天空，我依然灼灼閃耀，忠誠地守候在原來的位置。高傲地擡頭起飛吧，飛翔在軒然的狂瀾裏，飛翔在閃電的箭鏃間，飛翔在嶙峋的礁石上，你要凝視著遠方的水平線，無論黃昏還是黎明。別回頭，別猶豫，別惆悵，直到陰暗孤僻的高崖滑出你的視野！只要迷失方向，就擡頭尋找我的位置，你會窺見彼方未知的景色，見到黃金的城池，芬芳的群花，青翠的山坡，冷冽的銀泉，壯麗的宮殿，繁榮的港灣，無暇的優美，無缺的福樂，這個人臉上掛著如臨天國般的安詳而幸福的眼淚。”
於是，雛鳥張開了翅膀，淩空而起。
絕壁和深淵嗤笑著咧開嘴吞噬了它，它漂浮著不停地下落。下落。它閉起起眼睛，沖動和渴望地拍打著雙翅，用盡平生所有力氣，急遽地頡頏。颶風從雙翼、雙爪和尾羽間尖叫而過，不停地灌進兩側胸肋，涼颼颼，它加快了撲打翅膀的頻率，可肆虐的寒流並沒有磨合的意願，無情地研磨著它的翅膀。它幾乎要魂飛魄散，還是拼命地振翅！振翅！
突然，肩胛處升騰起一股強勁的氣流，身軀奇跡般變得輕盈起來，它放松肌肉，鼓起勇氣向敞開在下方的恐懼的深淵投下一瞥，深邃的大海和淒迷的雪花漸漸遠去，而它正高翔遠舉，天際隱隱閃耀著金色的光輝。它看到了輝映著銀光的北極星。霧霭散開，展開了一片光芒燦爛的空間：迷離的流星從群山淡紫色的輪廓後墜落，無遠弗屆的高墻，廟宇，柱廊，拱橋和神殿金碧輝煌，青蔥的林海層層疊疊，波濤起伏，肥沃的平原上點綴著繁花錦簇的樹籬，鵝卵石鋪路的尖型屋頂的古典街巷，鮮艷明媚的橙色教堂，潔白清涼的花園步道，平原的盡頭是微風香柔，笑語喧歌的港口，槳帆船航向遠海，水手們歌唱著甜美綿軟的旋律。
“你會帶著好奇的陶醉和幸福的暈眩慢慢發現這一切，會為第一次踏足那片瑰麗絕倫的伊甸園欣喜萬分，但不要把功勞歸咎於我，而是為自己蘊含的潛能和力量而驕傲，請順從自己腦中發出的快感的信號觀瞧著幸福而美滿的陌生國土，活得可愛而絢麗多彩，直到王國的美景和榮耀再不能承載時間的生命和夢想，那就再次擡頭循著我的指引，尋找下一片夢幻國度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很好。”奧莉維亞勉力一笑。她十指相扣抵住額頭，幹咳數聲，眉頭蹙起，額角出汗，雙眼緊閉，表情疼痛難忍。
“您怎麽啦？”黛慌忙將奧莉維亞扶住，她用手遮住臉，弓身欲嘔：“帶我去浴室。”
虛軟地掛在洗手池邊上，奧莉維亞幹嘔了幾聲，慢慢往地板上滑下去，黛伊問：“您犯惡心了嗎？”奧莉維亞啞著嗓子應了一聲，嘴唇青紫，心跳開始急促。“不要！”黛伊淚盈於睫，吃力地把奧莉維亞放倒在地上，將她的頭向一側傾斜，把手伸進她的嘴裏，清理出一些口腔中的穢物，她的呼吸順暢了一些。
黛伊把她翻了個身擱到洗手池上，壓住她的腹部，拼命拍打她的後背，奧莉維亞劇烈咳嗽了幾聲，開始猛烈嘔吐。那聲音像是用生銹的鋸條切割鋼板，刺耳嘶啞讓人毛骨悚然。一股股粘稠的血漿從奧莉維亞嘴裏流出，滴得她滿身都是。
奧莉維亞吐完了，跪坐在地上，眉頭緊鎖，眼角因生理X淚水而微微發紅，披頭散發，氣短力竭，看起來糟糕極了。她喉嚨間發出嘶啞的痛吟，失焦無神的眼睛暗淡無光。
黛伊握住奧莉維亞的一只手，翻起她的袖管，震驚地發現她的手臂的黑色侵蝕，它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一縷縷青筋像暴露在地面的氣根一樣凸鼓出來，並長著一個個可怖的青黑色皰疹狀的不明結塊，末端紋路已經惡化成了亂七八糟的毛細血管的形狀。
奧莉維亞苦笑一下，步入衣帽間找了塊幹凈毛巾在試衣鏡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唇角的血，緊鎖的眉宇緩緩舒平，波瀾不驚地說：“黛伊小姐，不妨告訴你，我其實，也是那場實驗的一個樣本。”
“您是說新式邪眼的研發？可您作為實驗體，無論從道德倫理考量，風險控制，社會接受度和資源分配角度看都不合適呀？而且您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容樂觀……”
“不，我本來就是強化過的人體，通過了初步測試。我要嘗試的，是更危險，代價更高的實驗，若能成功，我將突破極限，躋身執行官前三席也未可知，”奧莉維亞轉動著手臂露出自嘲的笑容，“但是你看，以人類之軀比肩魔神，畢竟是屬於極少數人的眷顧，即便有粉身碎骨的勇氣，說不準也會一敗塗地。”
“可是，既然技術這麽不穩定，還會付出慘痛的失敗代價，為什麽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嘗試呢？”
“黛伊小姐，執行官之間的內鬥，你了解過麽？分裂，拉黨結派，各自為政，爭權奪利想辦法把對方搞垮自己上位，這些來自同僚的明爭暗鬥，往往才是執行官面對的最大威脅。那時，我們之中就出現了別有用心之人，想要覆蘇沒落的X間諜文化……”
“我上臺後，改革了X間諜制度，放寬了強制X，階段X的一體化訓練規則，廢除了原先的畢業考試內容，改為更人道的筆試；撤掉了所有的廣角投屏，學員的作業只需提交給同X別的教官，一對一負責的新制度無疑增加了經費壓力，自然有應對舉措。調整內部資源分配，制定經費籌措計劃，最重要的是，精簡X間諜人數，提高教官授課水平，優化教學內容和方法，引進先進的教育設備，通過有效的教育成果，提升對外情報局的聲譽和影響力，吸引民間資源投入等。在對X間諜的培育上，提高了學員其他方面的能力的考核要求，如情報收集分析，隱蔽行動，身體素質和戰術技能，潛入和融入，溝通和談判，多語言，抗壓和急救，情報保護和管理等。
為了彌補下滑的情報局的國際競爭力，我采用了多種措施。鼓勵投資科技和信息技術，拓寬機構獲取信息的途徑；加強特務的培訓強度，提升他們挖掘信息的技能和專業能力的效率；積極參與目前並不被看好的的國際情報共享機制，與其他國家分享情報，並加強國際合作。通過建立互惠互利的情報合作框架，彌補X間諜制度衰敗後可能出現的信息缺失；作為外交官通過公共外交和國家形象塑造活動，展示至冬的價值觀、實踐和對國際事務的參與增強至冬的公信力和影響力，使其他國家更願意與其分享情報和合作；根據國家的戰略需求，專註於特定領域的情報收集和分析，例如經濟、科技、環境、恐怖主義等。至冬可以在這些領域建立專長，並成為該領域的國際研究和情報中心……”
奧莉維亞踱步至窗前，凝望著沈靜的月夜，遠方的山脈在地平線盡頭隱隱閃著淡紫色的剪影，唇角勾起一抹疲憊和憂傷的淺笑：“政客們宏大而深謀遠慮的口號，只是政治鬥爭的幌子而已。”
“實驗項目廢止後，由頂尖醫療專家團隊制定對我的治療方案。我以保守治療為籌碼與那位執行官達成交易，使之放棄了有關X政治的圖謀。我的醫護之中也安插了異己，拖延我的康覆時間。但我知道，政治打擊非此即彼，不會停止。”
“大人，現在的我能為你做什麽？”
“黛伊小姐，通往權力的道路不能一蹴而就，你想要替我分憂，至少要學會獨立評估線人的價值，思考什麽時候該策反招募。”
黛伊的瞳孔劇烈顫抖起來，神情渾身顫栗地擡起頭，淚如泉湧，那雙清澈的藍眼睛仿佛沈澱了世界上所有的憂郁和悲涼：“可我怎麽知道您能支撐多久？我不想看到您明明非常難受還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人世了，身邊盡是魑魅魍魎，薄情寡義之徒，我們又該如何面對無依無靠的未來？有沒有我現在就能貢獻價值的任務？就像上次那樣，不管是多麽稀有的材料，只要對您有用，我總能找來一些的！”
“我目前的藥方，確實是被動過手腳的。如果你能在暗中助我，也許我恢覆健康之餘，還能助長實力。可因此耽誤你的前程，又犯下欺君之罪，是對我道德的拷問。作為一名誓言效忠帝國的愚人眾執行官，曾因愛情的盲目而迷失了自我，背離了我的職責與榮譽，我的良心已被無盡的痛苦所侵蝕。”
“可您在做正義的事啊，您解放了X間諜的悲慘命運，您是反抗暴政的自由鬥士，民主價值觀的捍衛者，追求公平正義的英雄，為尊嚴和自由奮鬥的人權倡導者，壁爐之家關愛生命的好家長，我們不能失去您，‘為了人民的利益而奉獻的人，不能讓他被小人加害而死’，如果您犧牲了，那麽這世上還有公允嗎？”黛伊靠近一步失聲哭噎道，“而且，您死了，我會多麽難過啊……”
奧莉維亞反倒忍俊不禁了：“好啦，黛伊小姐，我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不要輕言生死。我也受不起這些溢美之詞。”
黛伊心花怒放，她擦幹淚水，瑟瑟發抖，搖搖晃晃：“您放心，每一天，我一定會平安回來，請等著我吧！”她忘了自己還是病人，激動之下冰涼猩甜的空氣大量灌入胸腔，她狂咳不止，幾近昏厥。
“真是懂事又努力的好孩子。”奧莉維亞憐惜地撫摸著黛伊的肩膀，如同撫摸一件精致又脆弱的珍寶。
“大人，這是送給我的？”黛伊好奇地看著一個印著交錯墨綠色藤蔓花紋的巨大牛皮紙袋，裏面胖鼓鼓的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
奧莉維亞粲然一笑：“就是送給黛伊小姐的生日禮物。”
禮物被打開，她忽然楞住了，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
是一個以法提涅為原型按1.5：1縮放定做的等身抱枕，柔軟珍貴的黑色羊駝毛一體整皮還原了法提涅滄龍般的身體構造，甚至是翅膀的細節，觸手的數量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法提涅的身軀布滿粗糙的鱗片，而這只抱枕軟撲撲毛茸茸，還合理設計了貼身弧線造型，手抱區和夾腿區采用30°夾角緩坡設計，不易滑落，適應側抱時的腰腿狀態，表情沒有用踩線粗制濫造，而是用天然水晶材料栩栩如生地還原了法提涅青銅色的眼睛和牙齒，看得出工程量足以費上一翻苦心，此外，抱枕的身體和腿特意弱化了原型的粗獷，胖墩墩圓滾滾，可以稱為法提涅——可愛版，讓人忍不住想要貼貼抱抱。
她咬著顫抖的唇撥著頭發說不出話來。
“喜歡嗎？”奧莉維亞問。
“……”纖柔蓬松的絨毛好像一片溫和的雪，她把抱枕的頭小心翼翼地擱在胸前，下巴埋在長長的絨毛裏，抱枕恰到好處的大小讓黛伊的手臂剛好可以繞上一整圈。她閉上眼撫摸著它的手，笑得悲傷而溫暖：“喜歡。謝謝您。”
“黛伊小姐，請別走開，”奧莉維亞向她招了招手，“我想把床分享給你。”
奧莉維亞的眼睛是燦爛的金橘色，似乎有種聖潔的神X力量，又有種洞穿靈魂的平和。黛伊晃了晃神，像只呆頭楞腦的企鵝：“您在說……是什麽……意思？”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勇敢追求，釀成了許多人生的遺憾。感情也是如此，既害怕我死於非命，又羞怯不敢大膽開口，難道黛伊小姐是無X戀嗎？”
她頃刻間紅了臉，慌張地搓著抱枕的絨毛，目光游移不定：“我不敢對您有想法。”
“我不信。”奧莉維亞挑了挑眉。
“嗚……大人，我退下了……”黛伊面紅耳赤地閉上了眼，不自覺地捏緊了睡裙的系帶。她感覺到奧莉維亞的視線在她背後停留——
“黛伊小姐，你喜歡看幻想小說嗎？”奧莉維亞問。
“我不喜歡。”黛伊回過身來。
“理由？”
黛伊低頭思索，低聲說：“小時候會被那些華麗的詞藻吸引，書裏有風花雪月的想象，纏綿悱惻的月下幽會，柔腸百轉的依依惜別，無語凝噎的呢喃輕訴，文藝而做作的純情告白。後來我便覺得這些文章越發空洞，虛浮，只是不切實際的想象。如果你總是得不到最低層次的需求，吃不飽穿不暖在生存線上掙紮，你怎麽會有閑暇顧及更深層次的精神追求呢？而且思辨講究樸實有力，而不是華而不實。做一個務實的人，清醒的人，要學習社會科學，這才是最有用的。”
“嗯，文藝的矯揉造作，沒有實在的東西，沒有專業領域的知識，也沒有理X的思辨，那種膚淺的文字是象牙塔裏的幼稚幻想。”奧莉維亞從床櫃裏翻出一本舊書，拉來兩把木紋醇厚的雕花單人小沙發，撥亮爐膛裏的柴火。“黛伊小姐對社會學的分支也感興趣嗎？”
“嗯，”黛伊把抱枕提起緊緊裹在身上，僵硬地合攏了雙腿坐在沙發上，雙手像虔誠的教徒一樣嚴肅而拘謹地握在胸前，“我想聽聽您平時都看什麽，多了解您的想法。”
“那我們就談愛情。工作後，有的人忙得顧不上情情愛愛，有的交往了現實中的對象，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渴望愛情，有的沈迷賺錢，對愛情不屑一顧……但有多少人能徹底放棄心裏對愛情的幻想和期待而不是因為他已經一蹶不振了呢？有人說，金錢是永恒的，人情是靠不住的，厭倦和拋棄只是一念之間，只有金錢不會背叛你；有人說，活著是為了愛情，物質是膚淺的，真情才是最珍貴的。可在我看來，這些意義都是向外尋求的，無法與向內的精神追求帶來的力量比擬。我喜歡分析文字背後的語義，發現精神本質。我喜歡語言文字巧妙的組織形式。看待一件事物，從不同知識領域和專業視角出發有不同的結論，而我則像一個收藏家一樣把這些觀點收集起來，這就是我的樂趣。早年，我把文學當做神聖不可侵犯的信仰，對語言文字懷著最虔誠的崇敬。但後來我意識到，藝術作品也有害人的一面，看過愛情的文學作品後，再看社會學對愛情的研究，你可能會發現它們有很大的不同。社會學采用科學的方法，目的是揭示社會規律和解決社會問題，小說是一種藝術形式，目的是表達作者的感情和思想，研究是理X客觀的，小說是主觀感X的。”
“然而，社會學並不專註於對愛情的本質進行探討，社會學認為愛情是存在的，關註愛情如何在特定的社會和文化背景下產生、發展和變化。例如，社會學可能會研究不同文化對愛情的定義和期望，以及這些差異如何影響人們的愛情關系。此外，社會學還可能關註愛情與其他社會現象如婚姻、家庭、X別角色等之間的關系。你很快就會知道。
“既然我們是女人，不如從了解自己開始。女人們常常把愛情看做生活本身，是身心的全部奉獻和忠誠。男人是神和主人，是不能平起平坐的君王，超越自己的存在，是奴隸主和神父。而將自我虛無化，愛情變成宗教一類的東西。也有女人把愛情看做消遣和樂趣，期望占有，兼並和馴服，把愛人視作人格中的附屬，眾多價值的一種。”
“可這兩種想法不是太極端了嗎？一個無限貶低物化自己，成為另一方的依賴和附屬，一個剝奪了對方的獨立X和自我價值，肯定是不健康的。”黛伊說。
“如果我們用當今的觀念看待前幾個世紀的落後價值觀，肯定會覺得愚蠢又荒謬。但社會學還是要研究它們，有什麽價值呢？”
“因為它們是歷史的一部分，理解女X在社會中的不平等地位和經歷，為後來的女X主義運動和理論提供了基礎。”
“嗯，即使是曾經被稱為是一個時期崛起的女X主義流派的代表作，思想也不能脫離時代的局限，為什麽有些看似三觀炸裂的書成為了世界名著？讀書是讓人思考的，不是來站隊的。脫離時代進步意義和從三觀是否符合普世價值觀的角度評判一本書的好壞是不合理的。”
“還有！揭示人X才能激發思考。如果所有的書都是歲月靜好，那麽就無法激勵讀者反思社會的黑暗面和人X的覆雜。這就是作家的責任和使命。”
“嗯。你知道剝奪對方獨立X的戀愛觀是怎麽產生的嗎？”
“因為他們比較自我中心，缺乏尊重控制欲強，觀念守舊，認為女X應該在家庭中扮演百依百順的賢妻良母的角色？”
“這不僅僅是個人品德的問題。女X在成長過程中受到的各種限制和偏見，是社會文化發展的結果，那些女X並未直接參與，卻對她們的發展產生影響的因素，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她們，她們卻渾然不知。在這個社會中，男X是絕對的主體，而女X則被視為相對主體的‘他者’，被剝奪了原始公平的第二X。女X被視為‘第二X’，有別於傳統X別觀，即在社會和政治生活中處於次要、從屬的地位，這與男X作為‘第一X’的主導地位形成對比。這種社會結構使得男X對女X的征服欲得以存在和延續。”
“大人，您平時跟下屬講話，都是這麽專業化，學術化和理論化的嗎？”黛伊的眼神已經開始漂浮。
“哈哈哈，要是我說話總是充斥著清高文雅的詞匯，不時夾雜一兩句專業術語，賣弄著自己的學識，標榜著自己的三觀，像個傲慢又迂腐的文化人，還怎麽領導軍隊打仗？”奧莉維亞笑得書快要從大腿上震落，“也許你更喜歡歷史學和心理學？還是蘋果味兒的小餅幹？”
“大人，您這麽說，我會難為情……”黛伊猝不及防地漲紅了臉，“雖然似懂非懂，但我對您講的很感興趣！請繼續吧！”
“黛伊小姐為什麽會愛上我？”
“咦？！”奧莉維亞的語氣同日常問詢一樣平淡，面對她沈靜平和的視線，黛伊努力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大人，我說不出多麽深刻的道理，在我心中，您溫柔，強大，無私，仁愛，正直，就像一個純粹的奇跡一樣，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奢想過世上存在您這樣的人，在壁爐之家，您用溫和的政策凝聚我們的共識，我們崇拜您也畏懼您，畏懼不是來自冷酷的暴政的強迫，而是來自對您才華，品德和能力的衷心認可。跟您打交道，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而不是咄咄逼人的，壓抑難受，所以我總是不自覺地被您吸引。我想，這就是人格魅力吧。”
“那麽，你有沒有想過其他原因呢？”
黛伊不明所以，專心致志地傾聽。
“我是一個女同X戀者，我為什麽會吸引女孩子？只是因為我懂得比她們更多嗎？
也許，這個女孩子沒有機會或出於某種原因害怕異X，異X關系的缺乏或失敗，使女同X戀就成為一種替代，它不是對女人感興趣，而是以對這種興趣的排它X為特X。所以，‘女人天生是女同X戀。’壓抑的訓練，嚴酷的紀律，高度危險而緊張的任務環境，疲憊的實戰應用和快速反應，保密而隔離的生活社交圈，催生出不自然的情欲，是很有可能的。
二，基於精神分析裏俄狄浦斯情結的推論，由於童年母親過分熱烈的關懷，少女一直對於母親懷著占有欲和被照顧的親密感，或受到母親的虐待，會強烈地尋找一個‘好母親’，這時她可能覺得她的感情是純潔的詩意的，不覺得自己是女同X戀。此外，小女孩在原生家庭中被當作男孩培養，或由父親撫養長大，生理X別是女而社會X別認同是男，不像大部分女X那樣學會去散發女X魅力吸引和討好父親——男X、仇視競爭者母親——女X，而是恰恰相反，嫉妒男人，尊敬年長的單身女人，這三種情況都會導致少女愛上比自己年齡大很多的女X。
三，不拒絕客體氣質，同時感覺到對女友的的母愛和X的依戀，因為感覺自身異化出了母親的分身，沈浸在了這種母親角色的演繹中。她們具有客體的自戀，試圖在情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延續或映像。不過我想這種可能X更高：負責供應培養兵源、特務的軍事化孤兒院裏的少女童年缺愛，僅僅是希望在我身上重現童年被保護的處境，通過我的眼睛感受自我存在，協調X愛和自戀，我稱呼她們‘孩子’時，她們就心懷激蕩，看到了童年的回魂，延續了‘做孩子’的快樂，通過我的眼睛，以為發現了自己，見證了自己，陶醉在自我虛無化的夢想中——在我的懷抱中，她們變得那樣子小。
奧莉維亞把目光轉向黛伊，“有哪一點，讓你產生共鳴了嗎？”
黛伊把抱枕往懷裏圈緊了一些，低頭嚅囁道：“可能我在您身上，尋找著失卻的母愛吧。媽媽畢竟不是人類，它表達愛的方式，有時我可能感覺不出來。但愛情是和X別無關的吧，我是喜歡您才改變了X向什麽的都不重要，我是喜歡您這位人，我們在一起了，這不就夠了嗎？”
“黛伊小姐，你頭腦聰明，涉獵一下其他學科，多學幾門課，並不難。也不要對自己專業以外的知識避而遠之，覺得這不是你的領域，你一竅不通，文科是相通的，你學的範圍越廣，整合看法的時候角度就越多，越全面。為今天依然活著，還能夠讀書感到慶幸吧。如果只是關心自己過得好不好，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思考更廣闊的世界和未來，不論行為多麽勤奮，意志多麽堅韌，思維上懶惰，很容易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假使有這樣的社會，統治者想要通過思想控制和洗腦消除民眾的獨立思考能力，使得民眾只能接受官方灌輸的思想，而無法產生自己的想法和質疑。在那樣的社會中，危害個人自由最兇惡的敵人，正是哪些最需要自由的人。他們不支持迫害異端，也不會為異端辯護，他們自己暴露自己，因為他們無知。黛伊小姐，我不是批評你，我知道你肩負著關於我們的共同未來的大事，我很抱歉將本應屬於兩個人的重擔托付在你一人身上，我只能擔當一些微不足道的後援工作。我沒有資格要求精疲力竭的你培養多麽高層次的思維境界，但你必須知道動腦思考的意義，智能和謀略對我們這個職業尤其重要，你雖然現在遠離諜報鬥爭，但是你終將回到那裏去，正式的特務都不跟你在情報學院的同學一樣將心比心，一團和氣，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會漠視一切善良，誠實，尊重，仁義的道德底線，魔獸即使再兇殘野蠻，也沒有一顆貪婪自私的野心可怕，你知道嗎？”
“我知道了，我會保持警惕的。閑暇時間我也不會忘記提升自己的。”黛伊直直坐好，端正而嚴肅地說。
“還有一個問題。”奧莉維亞沈聲說。“你與我處於權力關系完全不對等的狀況，不管是從年齡、閱歷、地位、財富來說，我都有著壓倒X的強勢，我給與關註，你就興高采烈，迫不及待。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嚴重不公平的，我的良知和道德本不允許自己強硬地闖入你的世界。我希望你心理上成長，希望你能稍稍再理解我一點，我心裏也能輕松一些。”
“對不起，大人……我不知道原來愛是這麽深奧的，甚至讓您自責愧疚，我是多麽天真和無知……但要達到這一階段，意味著我不會再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了。您還會喜歡我嗎？我會變得不那麽快樂，無法再用絕對的單純眼光看待事物。我現在不明白的是這種成長的缺失，到底是不是一種遺憾？通往成熟的必由之路，一定會以失去快樂作為代價嗎？”
“不會。因為你失去的，只是低級層次的快樂，同時你會獲得更高層次的快樂。”奧莉維亞往沙發靠背上一躺，眼神幽晦覆雜，深如海波。“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如何理解？讀書使人進步，但進步的過程並不順利，通過讀書，你翻過了出生處骯臟，荒涼的院墻，看到了墻外和煦的春光，這時你的心就像這片春野一樣溫暖，洋溢著新奇的喜悅。再往上走，你卻見到了陰沈壓抑的風暴，你的心情變得惶恐，沮喪，懊惱，悲觀，迷惘，憤怒，無比痛苦，如果你被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威懾住了，放棄前進了還落下難以治愈的心病，那你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上階梯。如果你咬著牙堅持下去，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你不知道要走多久，但絕不可能是十天半月，一年兩年，可能要花費你大半生的時間，你才能看到烏雲之上，最寒冷的頂端的風景是什麽——那一定是無比燦爛的金色世界，恢宏，浩渺，卻又如此平靜，安寧，祥和。”
“哦。”黛伊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其實我覺得，我們這些人就像黑暗中的蜘蛛和毒蛇，見不到明媚的陽光。刺殺諜報的任務，與仁義道德無關。研究深淵和禁忌知識，唯有孤獨和瘋狂為伍。我們大多數人死於器官衰竭，活不過二十多歲。我們就像是……不值錢的耗材。大多數，是用之即棄的政鬥工具，是內鬥中領導借刀殺人的兵器，無人憐愛的時代棄兒，戰場上縹緲的炮灰，不可能坐在高大寬敞燈光明亮的寫字樓裏，澆著綠植的水談天說笑，我們是流浪者，是沒有未來的一代。”
“不可以這麽想。對抗天理本應是人類最崇高而偉大的事業，每一個孩子都是在暗處用生命保衛國家的英雄，你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明天人類解放的基石，你們是國家的光榮和驕傲，人民應該永遠敬仰你們。但國內的社會文化和價值形態畸形病態，腐敗嚴重，執行官們各自為政，軍隊不知為何而戰，而是以軍功榮耀、犧牲定義忠誠和信仰，即使有紀律和規範約束指導著他們自身對‘對抗天理’這個使命從理想信念到行為上義務，很少有人自覺內化。需要有一支煥然一新的新軍隊和龐大、鮮明的進步勢力來打破僵局改天換地，這才是能讓至冬擺脫內耗、孤立、仇視、低劣不利處境，從而以嶄新容貌和意志聯合其他六國共抵大敵的關鍵。”
“大人，難道更宏大的目標就可以為奪取生命的行為辯護？”
“我們沒有借戰爭之名濫殺虐待他人，我們為締造和平而戰，神會寬恕我們。”奧莉維亞坦然地把書放回原處，“你困了，要在這裏休息嗎，黛伊小姐。”
黛伊把抱枕摟得更緊，她唇邊的毛絨已經被呼吸的熱氣打濕了。“大人，我不會。”
奧莉維亞不緊不慢地掀開玻璃罩，點起一根植物精油的香薰蠟燭，飄散著水仙和迷疊的芬芳。
“你是否想過，在你去對外情報院任職後，你將很難再見到我，一場意外，就能讓你永遠見不到我。沒有改革的時候，役人的貞操，對國家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她們從小被誘拐，軟禁，訓練成殺手，已失去正常人的生活和情感。她們的身體是強大的武器，可以是讓人防不勝防的床上殺手。在她們最年輕漂亮的時候就被安排奪去了處女之身，為了預防不得已的時候利用身體完成任務。她們的身體不屬於自己，而屬於組織。現在的X間諜制度遵循自願原則，你不需要成為一名X間諜了，但若是遇上了需要屈尊俯就才能活命的情況，這樣青澀又拘謹的你，能否順利過關？有些人的野蠻，粗鄙，惡俗，超出你的想象，沒有任何X經驗的你，能否控制住情緒，為了大局而忍辱負重呢？”
奧莉維亞此刻目光深邃凝重，語調一絲不茍，冷靜，沈穩，好像在分配嚴峻的任務，命令不容絲毫忤逆和反駁。
黛伊驚愕地楞在原處，木呆呆地望著她。
奧莉維亞松了口氣，恢覆了往日的平易隨和，燭火的映照下，她的嘴角似乎又添了一道憂愁的皺紋。“我希望你永遠不會遇到這種事。但我的職業經驗告訴我，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話，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當然，我不準你用出賣身體的方式獲取情報，建立功勳不急於一時。親密不是禁忌，把親密視作羞恥，就永遠得不到親密感，看見和接納一個人對愛與親密的真實欲求很重要，不管這些欲望和需求來自誰，這只是建立正常的關系模式的合理表現形式，親密是難以言喻的美好的事，但很抱歉，我們手上沾滿鮮血，難道可以不用考慮憂傷，沈重和心理陰影，用無法摧毀，無法被戰勝的天真無所顧忌地□□嗎？以前沒有人告訴我們，女人是完全的X的主體：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興奮，是為了她自己的身體和快感。沒有人說過好奇、平等、期待、獨立，只有童真和羞澀的罪過、沈重，只有為國犧牲和做貢獻的長盛不衰的論調、英勇的獎章和禮讚的歌謠。讚頌犧牲，當然沒有錯，但她們的心理健康，卻從未被註意過。對待X的錯誤觀念，使她們墮落得越來越深。她們的訓練一開始也很難受，抵觸，哭泣，求饒，反抗，她們說的最多的話是‘不行’‘求求你’‘我做不到’，但她們只會把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時間久了，就木然地接受，不再有羞恥心，把國家榮譽掛在嘴邊，互相攀比，競爭。黛伊小姐，如果我不想看到你回來時，思想變得和她們一樣，如果我在這方面放任你，我真的不敢保證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大人，我是絕對信任您的，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請您教我吧。”黛伊羞愧地說。
“常態的觀點是，愛情是X的心理部分，X是愛情的生理部分，愛情是植根於X欲的，所以靈與肉是不可分離的。他們認為，沒有感情基礎，X行為就無法進行。”奧莉維亞沖洗著手上的□□說，“這種靈肉統一觀，是我們這一行業的大忌。”
“作為個體，我們的□□和靈魂必須是相對自由且獨立的，最不應該犧牲的，是那個有思想，感受，判斷，行動的獨一無二的自我，當我們的精神足夠強大，無論□□發生了什麽，對我們的精神絲毫無損。”
“X不是連接愛情的神聖紐帶，X可以是表達愛的方式，也可以是明哲保身的工具。你的羞恥感來自於你看待事物的態度，而不是事物本身。但是要註意平衡對X的態度和自我保護。有人認為，對X無所謂可以避免被□□的痛苦，並不是這樣。X侵犯是一種嚴重的侮辱行為，與受害者的態度或行為無關。她們要是這樣想，靈肉就可以完全分離。然後，對X的態度也變得懶惰，浮躁，放縱，無限尋求自我欲望的滿足，毫無顧忌地接受欲望的驅使，固然有使道德的邊界模糊消失的可能。如果被侵犯了，日後必須成倍償還。”
“重要的是，誰能活著笑到最後。”奧莉維亞擦拭著手上的水珠，詭異地笑了一下。
“我記住了，大人。”黛伊坐在浴池裏，搓著一縷縷黏在後頸的濕發的泡沫。
“不喜歡嗎？”
“沒……”黛伊攪動水花低喃。
“在異X戀傾向的建構中，往往把身體的一些器官X欲化，認為一個 ‘真正’的女人要通過插入而獲得快感。而通過‘進入別人，看到別人達到高潮’而獲得快感顯然不符合主流X規範。但這確實是她們獲得快感的方式。她們的感受是緊緊和對方聯系在一起的，對方達到高潮、覺得舒服在她們的X體驗中處於很重要的位置。而X工具的使用則表明X行為中的快樂並不必須男X參與，道具並不是菲勒斯崇拜，而只是緣於對不同快感的嘗試，只是工具而已。羞恥是被男權同化的女X自己強加給自己的。”奧莉維亞泰然地說。“黛伊小姐，如果總是對某個話題避而不談，難以啟齒，那就是有軟肋的。要是覺得奇怪，就自己試一試，說不定就知道其中的樂趣了。”
“試什麽？”黛伊一時沒反應過來。
奧莉維亞雙手撐在池壁邊沿前傾身體，低塌腰身，垂頭暧昧地看向黛伊，肩上的真絲睡衣滑下堆疊在肘彎和細腰上，輪廓被逆光照出身材華麗的凹陷。
黛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臉色發白，忍住喉嚨裏的聲音，紅著眼眶欲哭無淚地說：“我是不是惹您生氣了……”
“要是你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向來直言不諱。黛伊小姐，是不敢嗎？”奧莉維亞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淋濕的頭發緊緊貼在高挺的胸脯上，透明的水珠從她秀美的鼻尖上滴落。
“大人，這是以下犯上，我們的位置是不可以對調的。”黛伊怯怯地說。
“難道你覺得一次X行為就能確定對女人的徹底占有？插入就意味著征服和控制？插入就是上位者的特權？因為我是至冬對外情報總部的局長，至冬總參謀部軍事情報總局的第一副局長，楓丹駐至冬大使館外交官，愚人眾第四執行官，而你連情報站的處長都不是，只是區區一個，低賤的新兵？”
“只是躺著享受現成可不行。”奧莉維亞蹲下來，凝視著裊裊水汽中黛伊模糊的臉，把她粘在臉上的亂發撫至耳後。“收入，名望和社會地位的差距可能會影響關系中雙方決策權，資源分配和家庭角色的差異，但用這些來決定愛情中雙方的地位是一種物質主義和功利主義思想，把伴侶的價值等同於力量，經濟能力，社會聲譽和身份地位，持這種思想的人往往在爭吵中搬出自己覺得高人一等的地方彰顯自己X格，動機或實力的優越，以此打壓對方的自尊，轉移矛盾，逃避問題，一個成熟的伴侶不會通過攀比物質條件作為淩駕對方索要對方的資本，每一個要求都取決於兩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尊重和信任。”
“大人，您說得很對，但其實，我心理上還沒有那麽成熟，我只是想以後跟在您身後做一個盡職盡責的護衛，完美執行每一個命令，我就很滿足了。我沒有發號施令的野心，我是天X如此吧。要我在上面俯視著您，我會惶恐不安。”黛伊愛憐地捧住奧莉維亞的手貼在臉頰。
“黛伊小姐，女同關系不一定要遵循男主女客的傳統二元X別的關系範疇，也不應該固化在主體和客體的模式中。X別身份，是被社會法則強行規定和劃分的，不斷被社會環境構造，進行違背主體自然X的社會化操演。你受到了根深蒂固的傳統男權話語的影響：把插入和被插入與權力關系聯想起來，把柔弱和暴露視作被控制，被征服的恥辱和低下的特質，這是主流文化的X規範打下的烙印。你也可以不參與這個操演，不必按照你被陳規陋習賦予的角色行事，你可以只做你自己，讓人文主義呼喚恢覆真實的自我。為什麽我們必須按照“一男一女”“一強一弱”的模式戀愛？”
“那，我該怎麽想？”黛伊鼓著腮幫眨巴眼說。
“因為我愛你，我願意在‘話語權’和‘統治權’上做出妥協，我的快感緊緊和你的感受聯系在一起，又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支配／被支配的權力結構，因為我們相互支配。女同X戀雙方分為‘一男一女’‘一強一弱’是延續有男權意識形態的精神分析學分類；兩個女人的結合有大量不同的形式。她們平等相愛，同時是男人和女人，根據感情，利益和習慣不斷變化。所以黛伊小姐，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奧莉維亞捏了捏黛伊的臉頰。
我躺下來，她如蛆附骨。我們是起承轉合的兩句詩行，齊齊整整，合轍押韻。我側過身，她就會在我背後一只手環住我的肩，頭埋進我的發絲，三緘其口，指尖緊扣，好像我已進了墳墓，她在抱著碑石連連叩首，沈默哀悼，呼喚死去的愛戀；我只好轉過身來，她得到回應，蔓引株連，委婉癡纏，像找到了暴雨傾盆中可以攀附的樹杈。
她是一只靈光蜉蝣，迷失在靛藍青紫中，亂花迷眼，全然沒了方向，她觸摸欲念鼓漲的芽苞，凈覺花瓣靈敏地綻開，看到了明黃佻撻的莖蕊，一面閃閃躲躲，一面迎迓地搖晃，她受蠱，悵惘地，昏沈地尋覓深幽境地的縹緲亮光，鉻黃，鵝黃，藤黃，桔黃，潑潑灑灑，斑斑斕斕，她輾轉漂漾，迷糊亂闖。
我們指縫交纏，她微有聲嘶，淅淅索索地坐起身看著我，皮膚涼滑顫抖，像一只掠奪一切、瘋狂進食的，筋疲血盡的豐腴鰻鱺。她眼睛熾熱滾燙，胸口發疼，音調瑟瑟發抖，失魂落魄，不知是因為疲倦的痛苦，還是荒＊的羞恥。
去子午線澆灌那顆種在荒原上的小樹吧。紛紛攘攘的吹拂讓樹的枝葉喧囂振顫，樹的葉子那麽幼嫩，根卻那麽深，雨水澆濕土壤，樹根無從躲避，尺蠖求伸。她一毫米一毫米地收緊，扭動，廝磨，像纏繞在獵物身上的蟒蛇，直到碾沒我皮膚的最後一塊立足之地。風雨如晦，搖撼，狂飆，枝條被風摧殘得前仰後合，爆破折裂，恍恍蕩蕩。天地倒轉，雨絲逆行，淋漓潑灑，飛散迸濺，啊濕濕黏黏，一塌糊塗的洪荒世界。
“大人，您一定覺得我很淺薄吧。您為什麽要喜歡我？您喜歡我，跟喜歡一個懂事又努力的小孩子有什麽區別？”黛伊像只受到安撫的小獸膽怯而迷茫地眨著垂淚的眼。
“不要妄自菲薄，黛伊小姐的專業能力是出類拔萃的。”奧莉維亞將黛伊深深摟入懷中，“現在的人們，金錢，美貌，X，權力，地位，名譽，甚至是學歷和才華，都能被當作攀比和驕傲的資本，但我認為人不應為這些東西而活，也不應把它們當做高人一等的理由。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想要是什麽，清楚自己的內心，正確認識自己，才不會被這些事物迷惑。所謂的自我到底是什麽？是什麽讓你與眾不同？是什麽讓你永遠自尊自信？黛伊小姐，也許你現在對自己認識得不夠清楚，也許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一定會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靈魂伴侶，可是大廈高層裏那些優雅自信、風度翩翩的白領精英，太多有著自以為是的傲慢的通病了。虛榮心旺盛，賣弄才華，誇耀勤奮。功利心，失去崇高的理想和堅定不移的信仰，把知識看做維持自己形象地位，為自己謀取私利的工具，失去對語言文字的尊重和虔誠，浮躁，隨便，急功近利。”
“不管您認為我有一顆怎樣美好的心，殺了人染了血，就不再純潔了。”
“黛伊小姐，你覺得我擁有今天的地位，能一個人不殺嗎？‘判斷一個人是否真正的純潔高尚，要看他的行為本身，而不是看他的行為意向。道德行為是衡量道德品質的客觀標準和根本標志。如果一個人他只有正確的三觀，而外表表現的不一致，他並不能被稱為品德高尚。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是衡量你的道德的真正價碼，哪怕你是被迫害的。’從這種主流價值觀的判斷標準看，我早就與善良，高尚，正義無關了。可那又怎麽樣呢？我要因此放棄對改革理想的認同和向往嗎？不流血是不可能的。把冷酷的手腕送給敵人，把溫暖的一面留給家人。我們生在一個黑暗的時代裏，就必須學會殘忍。黛伊小姐，你的人生信念是什麽？”
黛伊擡起頭，毫不遲疑地問答：“永遠和媽媽在一起，和您在一起。此外我別無所求。”
“我不要。我不能死在這裏。”黛伊的長睫顫了顫，淚水滑落，潤濕了血痕斑駁的鬢發。
羽翼未豐的雛鳥在洞穴的幹巢中蜷縮酣眠，卻被隆隆悶響的閃電驚醒。它睡眼惺忪，糊裏糊塗。風暴演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狂怒，雨點不停地滲進松動，開裂的巢穴，片狀閃電鞭笞著孤零零的海上高崖，墨綠色的海水在其下匍匐蜿蜒。雛鳥掙紮亂扒，跌跌撞撞地沖出洞口，恐懼，驚奇，誘惑，欣快的古怪感覺讓它迷迷糊糊地想縱身一躍，跳進鴻蒙世界無底深淵的獰笑的漩渦。
雛鳥在懸崖邊探頭探腦，舉棋不定。風雨瀟瀟，它馬上要失衡滑墜。
“哎，馬上就飛到終點了，要半途而廢麽，小鳥？”雛鳥拍了拍疲軟的翅膀，遺憾地咿啞了一聲。
“是在害怕雲的那一頭的東西嗎？還是僅僅是因為迷了路，才止步不前呢？”羽毛被雨水澆透濕盡，失溫的感覺讓它瑟瑟顫抖，小鳥蔫蔫地搖了搖頭，茫然不解。
“好吧。擡頭，看到那顆北極星了嗎？那就是跟你說話的我。朝著我的方向，展翅翺翔，不必擔心寒冷，饑餓，疲憊和狂風。即使暗黑的雲朵遮蔽天空，我依然灼灼閃耀，忠誠地守候在原來的位置。高傲地擡頭起飛吧，飛翔在軒然的狂瀾裏，飛翔在閃電的箭鏃間，飛翔在嶙峋的礁石上，你要凝視著遠方的水平線，無論黃昏還是黎明。別回頭，別猶豫，別惆悵，直到陰暗孤僻的高崖滑出你的視野！只要迷失方向，就擡頭尋找我的位置，你會窺見彼方未知的景色，見到黃金的城池，芬芳的群花，青翠的山坡，冷冽的銀泉，壯麗的宮殿，繁榮的港灣，無暇的優美，無缺的福樂，這個人臉上掛著如臨天國般的安詳而幸福的眼淚。”
於是，雛鳥張開了翅膀，淩空而起。
絕壁和深淵嗤笑著咧開嘴吞噬了它，它漂浮著不停地下落。下落。它閉起起眼睛，沖動和渴望地拍打著雙翅，用盡平生所有力氣，急遽地頡頏。颶風從雙翼、雙爪和尾羽間尖叫而過，不停地灌進兩側胸肋，涼颼颼，它加快了撲打翅膀的頻率，可肆虐的寒流並沒有磨合的意願，無情地研磨著它的翅膀。它幾乎要魂飛魄散，還是拼命地振翅！振翅！
突然，肩胛處升騰起一股強勁的氣流，身軀奇跡般變得輕盈起來，它放松肌肉，鼓起勇氣向敞開在下方的恐懼的深淵投下一瞥，深邃的大海和淒迷的雪花漸漸遠去，而它正高翔遠舉，天際隱隱閃耀著金色的光輝。它看到了輝映著銀光的北極星。霧霭散開，展開了一片光芒燦爛的空間：迷離的流星從群山淡紫色的輪廓後墜落，無遠弗屆的高墻，廟宇，柱廊，拱橋和神殿金碧輝煌，青蔥的林海層層疊疊，波濤起伏，肥沃的平原上點綴著繁花錦簇的樹籬，鵝卵石鋪路的尖型屋頂的古典街巷，鮮艷明媚的橙色教堂，潔白清涼的花園步道，平原的盡頭是微風香柔，笑語喧歌的港口，槳帆船航向遠海，水手們歌唱著甜美綿軟的旋律。
“你會帶著好奇的陶醉和幸福的暈眩慢慢發現這一切，會為第一次踏足那片瑰麗絕倫的伊甸園欣喜萬分，但不要把功勞歸咎於我，而是為自己蘊含的潛能和力量而驕傲，請順從自己腦中發出的快感的信號觀瞧著幸福而美滿的陌生國土，活得可愛而絢麗多彩，直到王國的美景和榮耀再不能承載時間的生命和夢想，那就再次擡頭循著我的指引，尋找下一片夢幻國度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